2023年1月15号晚场,南京德云社二队的小封箱总结起来三句话:
一、演员有亮点,作品不好看。
二、师父领进门,徒弟迷了路。
三、观众不满足,应援有影响。
先说作品。
第一个节目是对口相声《学跳舞》,表演者张鹤舰郑九莲。
他俩演得不错,但我看不进去。
张鹤舰的大褂很不合身,他一动,我就看到他紧绷的肚子,看到他岌岌可危的扣子,想他这么绷着难不难受,扣子会不会开,想他为什么不做身合体的大褂?
我已经顾不上品味他的作品,四个字走马灯一般在我心里反复滚动:太难看了太难看了太难看了太难看了太难看了……
德云社胖子多了去了,可衣服不合身到影响视觉效果的,这是我见的第一例。
真可惜。
张鹤舰说得好,演得好,长得也好,开口几句话就知道他有功底,就这形象……
咱不是说一定得多好看多帅气,只是相声演员上台,除了自己就是大褂鞋袜,大褂就是工作服,不该格外在意吗?
被大褂耽搁整体效果,是不是有点太可惜了?
第二个节目《双簧》,算群口吧,孙鹤宝、孔九典、刘霄航仨人演。
无功无过,没新意也没错处。
有点小失望。
本来以为孙鹤宝能给点什么可看的,但什么都没有。
第三个节目是《数来宝》,表演者李霄樵金霄琴。
趁演员上台自我介绍的功夫,我用手机备忘录记今天的节目单(因为这一场没有提前给出节目单,到了现场才知道演什么)。
金霄琴一开口,我心里一惊:好漂亮的声音!
音色很漂亮,长相有特点,是个说相声的材料。
这一场《数来宝》,不好看。
前面都是按老词儿演的,旧包袱老台词,表演也没看头,看得我直打哈欠直犯困。
最后的一段《同仁堂》按说可以提提神,但李霄樵的快板离话筒太近,我得从震耳的板声里找人声。
到他说完,我甚至有些庆幸:终于完了,不用震耳朵了。
到了第四个节目,也是群口,我开始期待,谢金李鹤东我还是很喜欢的。
然而,这个节目比前面三个还不好看。
演员是好演员,节目不是好节目。
我不明白前面谢金李鹤东说了那么多,怎么尚筱菊孙子钊上来,突然就跳到捧逗之争上去了。
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尚筱菊能把老郭那么简练的小段子说得那么啰嗦。
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反复盘“他坐我屁股上打我屁股”“你是不是很享受”这个哏。
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孙子钊撂倒尚筱菊以后,李鹤东又把谢金撂倒。
我倒是知道李鹤东家暴谢金的小视频点击量很高,说相声可以也应该突出特色,但是不能只有特色没别的啊。
这种大动作在小剧场可以用,并且谢金李鹤东用很合适。
但是,要把它放到剧里、放到故事里,要有铺垫,要在矛盾中自然产生。
情绪到了,把人放到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,情绪不到,那就什么都不是。
最后一个节目,一桌好材料炖出来一锅烂菜。
主题是明确的,主线我也能找出来,但是,它不好看,因为全程都没什么可看,全是恶搞,只有恶搞。
恶搞不等于搞笑。
恶搞的底层逻辑,是用低的视角解读高的价值。
高的价值是前提。失去这个前提,恶搞就单纯只是恶搞。
越看越惋惜,越看越失望。
在谢金拿起了八角鼓却没有唱单弦岔曲的那一刻,我的失望达到顶峰。
我觉得谢金对不起之前队员报的那一串名字,也对不起我真挚期待的掌声。
我不知道谢金放下八角鼓的时候是什么心情。
我相信那绝不会是愉快的、高兴的。
是觉得唱单弦岔曲没人看吗?但并不是这样啊。
这是一个恶搞的相声剧,要恶搞,就得有个东西特别正,特别立得住。
四队的相声剧里,立得住的是杨鹤灵扮演的包公,任凭别人怎么恶搞,他都很认真地唱、很认真地念。
不是说一定要把传统的东西捧得多高,但传统的东西是有价值的,它既有美学价值,又有情绪价值,再加上几代传承的情怀加持,谢派的单弦岔曲一定会有人喜欢,问题是,你得演啊!
别人不知道,你演了别人不就知道了吗?
知道的人不多,你多演几次,知道的人不就越来越多了吗?
你是姓谢的,你家在曲艺史上有一笔!傲气点儿好吗?
二队的小封箱,好几个演员有亮点,比如孙子钊当背景板的时候一直在人物内,不断给出反应;比如李鹤东听见“流星”就跪下磕头许愿,动作大,效果好。
我之所以觉得二队小封箱难看,是因为我很失望。
失望的原因有二,一是演员个个都是好材料,但是创作能力太差了,作品完全没体现出演员的水平;二是我以为小封箱的气氛会很好,会有联欢的性质。
第一个原因,和演员的文化有关。
谢金、李鹤东、尚筱菊、孙子钊、孙鹤宝、张鹤舰、李霄樵都是很有功底也很敬业的演员,但是,文化没跟上。
相声不是练嘴皮练身段能说贯口能唱太平歌词就行,相声最关键的还是出包袱。
包袱从哪来?从可笑的人物、从有差势的剧情。
人物和剧情从哪来?从对人生的理解、从对世情的体会。没有文化,就谈不到这个。
到了谢金李鹤东这个年纪,该对人生有所思考,对世情有所体察。
这方面的东西,老师只能影响,很难教授。
还得演员自己多努力才行。
第二个原因,和粉丝行为有关。
一进场,就看到每个座位放着一份应援,应援上有一个字条。
前厅有演员的易拉宝,舞台上有花篮,我进场算早的,进去的时候应援已经放好,于是我推测应援物在观众进场之前,粉丝组织先进去先放好的。
演员和粉丝组织达成了一致,粉丝在帮着演员为演出做辅助——这是我看到应援物时的想法。
然而,别说返场的时候演员唱歌,最后压根就没返场!
演员呼呼啦啦下去了,观众面面相觑,不知道演出是完了还是没完。
有观众喊“返场”,李霄樵从下场门上来,说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。
我有点懵:没返场,结束了?
这个事情,粉丝做得太多,队长做得太少。
演出前,演员应该观察全场,尤其这种带字的东西要特别留意。
进场的未必是观众,发应援的未必是粉丝,字面上写的是好话未必实际一定是好意,这根弦,演员和剧场管理人员脑子里必须得有。
演员明知道没有返场,更不会有什么返场唱歌,那就不应该容许这样的纸条出现在观众眼前。
大剧场的演出一般会有免费领取的单页,单页上会有演出介绍。
再加上“德云社拥抱粉圈”的思维定势,观众很难不认为放应援的粉丝已经知道演出会有返场,返场会唱歌。
观众产生了预期,预期却没被满足,那么不管演员演得怎么样,观众都会感觉失望。
二队队员实力是有的,但应该更有信心一些。
要相信观众有审美,也要相信自己有实力。
像家庭暴力这种哏,看起来粉丝喜欢的是动手,其实粉丝喜欢的是反差萌。
反差,形成戏剧的张力。
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的徒孙,一贱再贱又帅又贱的师爷,这是有吸引力的人物(lead)。
他们在一起,目标是什么?说好相声,或者再功利一点,为了红、为了挣钱,以及由此延伸出来的目标,比如告慰祖先啦、气死以前打不过的大块头啦之类,这是目标(objecive)。
他们实现目标了吗?没有。是什么阻止他们实现目标?这里可以挖掘两个角色的缺陷,缺陷会推动剧情发展,会产生冲突(confrontation)。
有了冲突怎么解决呢?这时候,东哥就可以放倒谢金,谢金可以哭喊“我是师爷”,这是冲击结尾(knockout)。
有完整的LOCK系统,剧情就不会散,连续剧可以一直演下去。
壬寅年的演出结束了,希望再开箱的时候,能看到演员持续进步。